“谢亦琛，如果你决定接受强直性脊柱炎的药物治疗，治疗期间就不能要孩子了！”
谢亦琛拿着圆珠笔，迟迟没有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。
“回去和你媳妇好好说说，你的病情发展严重，受孕的事情可以往后推推，他会理解的。”
他感受着自己腰背部的阵阵钝痛，苦笑着朝医生摇了摇头。
“不用了。”
一想到昨天在乔温姝老家，她为了齐书勉将自己推下十几米的桥，心里就像被无数根细针穿透，疼的无法呼吸。
他满脑子都是昨天乔温姝说的话。
“书勉有胃病，你还把他带来桥上吹风，害得他鞋也掉下去了，你做人怎么这么恶心？”
“你都不善待我的朋友，我为什么还要跟你这种男人生孩子？不如随便找一个男人生好了！”
他被乔温姝一把推下桥。
“要是找不到书勉的鞋，你就别回家！”
然后她搀着齐书勉去了他们镇上的服装店，“我带你去城里再给你多买几双鞋。”
谢亦琛强忍着被河里石头划伤的疼痛，在冰冷的河水中挣扎着游上了岸，凭借着意志一点一点挪着走了回去。
这三个月为了完成乔温姝在26岁当母亲的愿望，他放弃治疗强直性脊柱炎，只因医生说药物会影响胎儿。
病痛令他难以忍受，又不得不放弃了文工团舞蹈首席的位置，转了文职。
乔温姝看他辛苦，一日三餐换着花样做营养餐给他。
“老公，等我怀了孕，你就能好好治疗了。”
一想到这些，谢亦琛的心口就让被人狠狠地扎了一刀。
他知道齐书勉是乔温姝的青梅竹马，更是她的初恋。
所以这些年，只要不违背底线，乔温姝对齐书勉的关照和帮助，他都选择视而不见。
他以为，乔温姝可以处理好她和齐书勉的关系。
可昨天那一推，将他从自欺欺人的幻想中彻底扇醒了过来。
乔温姝根本不爱他，更不不在意他对她的付出。
于是他坐着大巴连夜赶回了榆城。
他不想再跟齐书勉共享妻子的关怀，更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生在这样畸形的家庭中。
他右手有些微微发抖，签下了自己名字的最后一个字。
出了医生办公室，正准备去拿药，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。
“谢亦琛？”
他回头看着一身名牌的齐书勉，正疑惑他医院，乔温姝便从远处匆匆忙忙跑了过来。
她左手自然地挽住齐书勉的胳膊。
“怎么还不回病房休息，赶了一夜路你都没咋睡，医生说你的胃没有什么大问题，你别担心。”
随后熟练地给他拽了拽衣角，然后又顺手将他有些凌乱的头发理了理。
谢亦琛静静看着面前的二人，仿佛他们才是一对恩爱的夫妻。
乔温姝眼底的爱意，动作中的轻柔，他都好熟悉。
因为半年前，乔温姝得知他的强直性脊柱炎后，也是这般照顾着他的。
她陪他做力量训练，陪他做物理治疗，每夜看到他疼痛的睡不着觉时，都一个人默默掉泪。
一个月前，乔温姝说她妈生病了，得回家照顾一段时间。
可她一去就没了消息，谢亦琛担心丈母娘出了什么事，前天匆匆赶了回去。
结果回去才发现，丈母娘根本没生病。
倒是齐书勉翘着个二郎腿，睡在自己跟乔温姝的婚床上。
而乔温姝只是解释说，齐书勉的妻子拿钱跟人跑了，齐书勉现在又一身病，所以现在她得承担起照顾齐书勉的责任。
“你怎么在这？”
谢亦琛回过神来，乔温姝顺着齐书勉的视线，也慢慢转过了身。
看到谢亦琛的一瞬间，她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许是谢亦琛一夜未睡苍白的脸吓到了她，她推开齐书勉，匆匆走到他身前。
“你这脸色是咋回事？又疼了吗？你咋回来的？坐的大巴吗？怎么不好好在老家带着？我还想等书勉住院了就接你回来。”
从乔温姝老家到榆城，坐大巴得六个小时。
昨夜乔温姝包了辆私家车带齐书勉离开时，谢亦琛房中的灯还亮着。
她想着让谢亦琛在老家好好反思一下，但看着眼前谢亦琛惨白的脸，她内心突然涌起了一丝后悔，她怎么能冲动到将他推下了河。
她叹了口气，“医院了，那就好好和书勉道个歉吧，道完歉就赶紧回家休息，我晚点回去给你做饭。”
然后转身扶着齐书勉，“亦琛只是不爱说话，他心眼不坏的。”
谢亦琛只觉得可笑，他究竟做错了什么，需要和齐书勉道歉。
他将自己的病历和体检报告藏在身后，“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。”
“你就不能做点好事为咱们未来的孩子积点德吗？”
谢亦琛脊背一抽一抽泛着疼，昨天冰冷的河水让他病痛加重了，现在连走路都困难。
他扶着墙咬咬牙，“乔温姝？”
“现在道歉晚了，就算书勉会原谅你，我也不会原谅你！”
“乔温姝，我们离婚吧。”
2
乔温姝一步一步走向他，然后抓住他的手腕，“你有本事再说一遍。”
他感觉到她指甲扣进了自己的皮肤，“我们离婚吧。”
乔温姝整个人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。
“就因为我让你跟书勉道歉，你就要离婚？”
谢亦琛不想再解释，只是麻木地点了点头。
“好，离就离！”
“但你得先伺候好书勉，让他身体恢复正常了，我就跟你离！”
谢亦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他刚要开口说话，一旁的齐书勉冲上来将乔温姝揽在了怀里。
“温姝，你别冲动！我知道是你老公误会了咱俩，昨天想着带我去桥上聊天的，他现在要离婚肯定也是气话。”
说完，他捂着胃一脸痛苦地谢亦琛鞠了个躬。
“对不起，要不是我，温姝也不会专门回老家照顾我了，要不是为了照顾我，你也不会吃醋生气了。”
“你放心，等我身体康复了我就找个小村子自己生活，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们。”
谢亦琛看着面前的齐书勉，觉得他一点都不像个男人。
乔温姝突然站在齐书勉身前。
“你不必跟他解释这么多，要走也是他走，你身子都这样了还能去哪？医院住着养身体！”
说完狠狠瞪了谢亦琛一眼，“等回家我再找你算账！”
看着两人往住院部走去，谢亦琛强忍着心中的难过匆匆回了医生办公室。
医院做物理治疗了。
办完转院手续，谢亦琛立刻回了家收拾衣服，准备去城南的军区总院。
他从衣柜拿出衣服时，一个夹在几件外套中的纸皮文件袋掉落在地。
他微微一愣，随即俯身捡起，轻轻解开绕在文件袋上的绳子，从中抽出一份转学申请书，榆城第一中学的校章鲜红夺目地盖在最下方。
半个月前是乔温姝的生日，为了给她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，他费了不少心思，四处托人，好不容易才搞定这份转学申请书。
有了这个，乔温姝在农村上学的弟弟乔明辉，就能转学来城里读书从而接受更好的教育。
要是能考上大学，毕业后就能分配个好工作，还可以解决城里户口。
可偏偏，乔温姝生日那天，她在老家没能回来。
或许就连老天爷都不想让他在这份婚姻中，再付出任何东西了吧。
谢亦琛将转学申请书放回文件袋，然后放在了衣柜的最顶层。
就在他将衣服装进包里时，家门突然被打开了。
乔温姝带着一大堆水果和菜肉进了门。
看到谢亦琛的瞬间，她快步上前一把冲进了他怀里。
“老公，是我不好，我昨天不该推你的。”
她两只手轻轻环住他，温柔地在他腰侧摩挲着。
“我医院给你开了补药，不伤身体，也不会影响咱们备孕的。”
“你为了赶路一晚上没睡肯定累坏了吧，先去休息，我给你做顿好吃的补补！”
说完他拉着谢亦琛，让他坐在了沙发上。
他抱着中药一动不动地盯着忙碌做饭的乔温姝。
生病以来，只要她在家，他就没动手做过饭，连洗菜都没有过。
结婚前，乔温姝说过，她会学着做饭做家务，让他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。
当初父亲曾不同意他们的婚事，因为乔温姝家里太过贫穷，而且她什么家务活都不会干，可在临去世前，看谢亦琛如此疼爱她，没办法就同意了他们的婚事。
乔温姝婚后确实学着做饭，学着做家务，努力成为一个与他共担家务活的妻子。
只要不牵扯到齐书勉，乔温姝就是这世上对他最好的女人。
乔温姝将鸡汤和几个菜全放到桌子上后，坐在谢亦琛腿上轻轻摸着他的脸，还帮他理了理头发。
“怎么不躺床上休息？”
这熟悉的动作和话语，医院对齐书勉做的、说的几乎一模一样。
谢亦琛下意识躲开了她的手，可乔温姝还是强行靠在他怀里。
“听话，吃点饭，你这样我心疼。”
谢亦琛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，他推开乔温姝想离开，还没完全直起身子，装着中药的塑料袋里飘下一谢处方。
他捡起来看着每样药材的名字，心里的痛苦似乎减轻了一点，药材全是用来减轻疼痛的。
原来乔温姝心里还是有他的。
直到视线落在处方的最下面，看清患者的签名后，谢亦琛整个人又像是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海里。
看着眼前乔温姝满含爱意的眼神，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快要溺水，呼吸不过来。
齐书勉三个字，洋洋洒洒地签在了处方最下面。
3
谢亦琛又看了一眼医嘱，才发现这中药是开给胃痛的患者的。
乔温姝看着好不容易不再抗拒她的谢亦琛突然变了脸色，她想到了什么，一把夺过了处方。
看清处方上的名字后，她双手有些发抖。
“是我拿错了，这份药是书勉的，你的、你的药应该在他那里！”
“老公你先吃饭，吃完饭等你睡着了，医院把你的中药拿回来。”
谢亦琛只觉得浑身发冷，他拿着沙发上先前装了一半的衣服就要离开。
“你大晚上拿着衣服要去哪？咱们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要个孩子吗？今晚咱们就努力努力好吗？”
乔温姝从身后抱住他，“老公，你别生气好不好？我都一个月没回来了，咱两坐下来好好吃顿饭行吗？”
谢亦琛用力掰开她的胳膊。
“你怎么能满口谎话？当初你骗我说你妈生病所以回了老家，现在又拿齐书勉的中药骗我，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？”
乔温姝目光闪躲，“都是止疼的药，开给书勉喝的，你不也能喝吗？非得在这上面较什么劲儿？”
“我对你的爱有多深，别人不清楚，难道你还不清楚吗？”
谢亦琛又怎会不知道？曾经相爱时浓情蜜意的过往，是那样真切。
可如今，在当下这不堪的情境之中，过去不更显得荒诞可笑吗？
乔温姝从口袋里掏出个方形的礼盒，“亦琛，半个月前我生日难道你忘了吗？”
“你还记得曾经我答应过你，不论什么节日都会送礼物给你吗？”
乔温姝打开盒子，谢亦琛看着里面的领带有些惊讶。
这是他结婚前就想要的名牌领带，可因为太贵了，自己一直舍不得买。
乔温姝将领带放在他手中，“那我的礼物呢？”
谢亦琛叹了口气，想去卧室将那个文件袋拿给她。
可乔温姝抱着他不让他动，“哪都别去，在家陪着我，这领带可花了家里不少钱，你难道还觉得我不爱你吗？”
谢亦琛大脑乱作一团，乔温姝的话就像迷雾，让他猜不透他她内心的想法。
“老公，我知道你心善，一定能理解我的，我就是可怜书勉而已。”
他搞不明白，为何昨天的妻子和眼前这个妻子，仿佛判若两人。
晚上躺在床上，乔温姝在他怀里乱动着。
“我知道你爱我，对我有占有欲，但是我对书勉真的没那种感情，他现在遇到困难了，咱们帮帮他不是应该的吗？”
“你别生气，咱们努力要个孩子，等孩子生下来你也就能好好治病了。”
说着，乔温姝双手往下探去。
谢亦琛一僵，身子下意识往前躲开了乔温姝的接触。
然后背对着她，闭上了眼睛，“今天我累了，先休息吧。”
就这样躺了很久，在他平静下来，随着困意即将睡着时，乔温姝在他耳旁缓缓开了口。
“明天你回军区找领导开个家属证明，书勉没有你的证明，医院了，医院条件差，医院。”
他耳膜深处涌起尖锐的嗡鸣，整个人开始有点微微发抖。
乔温姝的手又开始不老实起来。
“你爸在军区不是还有套房子吗，咱俩搬过去住吧，我打算接我妈和我弟来城里生活，到时候现在这房子就给他们住。”
她撑起身子，直接跨坐在了他身上。
“等书勉出院了就和我妈他们住一起，日后也方便他在城里找工作。”
4
谢亦琛半谢着嘴完全说不出话来，他只觉得嗓子眼里有股腥甜味。
原来她刚刚做的所有事情，都是为了现在这一刻。
他感觉自己浑身冰冷，接触到乔温姝的皮肤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，呼吸也很快变得急促起来。
他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乔温姝。
“老公，你到底咋了？”
谢亦琛下床后踉跄地走到窗户边，推开窗户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。
乔温姝从背后抱住了他，“一个月了，难道你不想我吗？”
他转身一把推开乔温姝，“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？你滚，从我家里滚出去！”
“谢亦琛！为了书勉我都好几天没好好睡过觉了，你怎么就不能像他那样，多体谅体谅我？”
谢亦琛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。
“医院让齐书勉好好体谅你吧。”
“我歉也道了，饭也给你做了，礼物你也收了，你到底还要我怎么样？”
“我要你这辈子再也不跟齐书勉联系！你能做到吗？”
乔温姝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，眉头慢慢拧成了死结。
“你非要这样吗？”
谢亦琛没有回答，只是直直盯着她。
“我们离婚吧。”
医院说出这句话是带着气的，可现在谢亦琛是真的想离婚了。
一段满是算计的婚姻，还怎么过下去？
“怎么了？舍不得把你家的房子给我妈住？还是害怕我弟赖着你房子不走了？”
谢亦琛抬起头，他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乔温姝嘴里说出来的。
“你别忘了我是你老婆，就算不跟你打招呼，我也可以把我妈接过来住的！我弟马上上高中了，为了他的未来我必须这么做！你不要把我对你的尊重当成垃圾践踏在脚下！”
“我告诉你，我妈他们明天下午的火车就到了，你爸那套房子我也找人收拾好了，明天一早咱们就搬过去！”
谢亦琛突然想到了什么，忙跑去衣柜拿出他存放房本、家属院房子钥匙和自己存折的木盒。
打开后才发现盒子不知何时空空如也了。
“我两套房子的房本去哪了？那套房子的钥匙，还有我的存折都去哪了？”
乔温姝脸色有些发白，她目光飘忽不定，“我先保管着，等你情绪稳定了我就会把东西拿回来。”
她边说边话边走向门口，随便抓了一件外套就披在了身上。
“明天我找了几个工人把咱两的东西搬去那套房子，你睡吧，明早我来找你。”
乔温姝手伸进衣服口袋才发现穿成了谢亦琛的外套。
她摸着口袋里折叠起来的一踏纸，下意识就拿了出来。
“强直性脊柱炎生物制剂服用注意事项？”
谢亦琛冲上去就要拿走她手中的报告。
乔温姝突然开始大喊，“你怎么敢偷偷治疗！要是生下来的孩子是个残疾孩子怎么办！”
她眼底逐渐猩红，伸出双手推到了他。
“为什么？难道你想让我生个残疾人？难道你是为了报复我照顾齐书勉？”
“不是你不想要孩子的吗？不是你自己说的要找别的男人生孩子吗？乔温姝，我不会让孩子出生在一个父亲出轨的家庭里，更不会让孩子成为你算计我的筹码！”
乔温姝跨坐在谢亦琛身上，她指甲深深扣进他肩膀的肉里。
“我没有！我跟齐书勉清清白白！你别毁了书勉的名声！还有，你跟我结婚了，这些房子也就属于我了！”
谢亦琛就这么望着乔温姝，他看着眼前陌生的妻子，彻底绝望了。
他轻轻笑出了声，终于懂了父亲临死前跟他交代的话。
“不是我瞧不起小乔的家庭，而是防人之心不可无，你再爱她，也要记住要把这两套房子和存折牢牢护好，她毕竟有个弟弟，你千万不要被人算计了。”
乔温姝看着笑出声的谢亦琛，第一次感觉到了陌生。
谢亦琛眼神空洞，嘴角却是扬起着的，他整个人死气沉沉的。
她觉得谢亦琛变了，彻头彻尾的变了。
曾经那个温柔体贴，事事都顺着她的男人，怎么可能会露出这种表情？
她心中一慌，快速起身穿好衣服冲出了家门。
谢亦琛听着她将门反锁了起来。
如同自己心里那扇曾经对乔温姝敞开的门，此刻也被一把无形的锁紧紧锁住，再难开启。
5
乔温姝在家对面的旅馆住了一夜，她看着房中的灯一夜未关，就知道谢亦琛跟她一样，一夜未能安睡。
可谢亦琛这一夜却睡得特别好。
这几个月因为生理性的疼痛，他几乎睡不着觉，可这晚，身体却一次都没有疼过。
早上乔温姝带着工人来搬东西时，看到谢亦琛已经洗漱好坐在沙发上，以为他知道错了。
她将专门跑了半公里路去买的包子和豆浆放在桌上。
“快吃吧。”
谢亦琛面无表情地接过去，很快就吃完了。
“一会我们先回军区，我找领导给齐书勉开家属证明。”
乔温姝激动地抱住他，“我就知道，你最爱我了！”
“那你还吃药治病吗？就再坚持几个月，等我怀上了你再治病可以吗？”
“不吃药治病了，为了你26岁能顺利当上妈妈，我什么都愿意牺牲。”
谢亦琛闻着乔温姝身上熟悉的味道，第一次感觉到了恶心。
他必须装成什么都依着她的模样，才能将房本和存折拿回来。
乔温姝抱着他，“房本和存折都在家属院那套房子里，等搬过去你就知道了，你放心，是你的东西就是你的，我不会抢的。”
谢亦琛没有出声，乔温姝的话他现在是一点也不敢相信了。
两人回军区匆匆开了个证明，然后又急忙赶到了火车站。
“清儿啊！妈可是跟着你享福了！都能住城里了！还是我闺女能耐！”
李丽华看着站在一旁不吭声的谢亦琛，“亦琛啊，咋不和妈打招呼呢？不欢迎我来？”
一旁的乔明辉也斜眼瞪着谢亦琛，“要是不欢迎我们，我们就走，拉着个脸给谁看呢！”
乔温姝叹了口气，“明辉，好好跟你姐夫说话。”
谢亦琛咬着牙，“我背疼，站不了太久。”
李丽华嫌弃的白了他一眼。
“一个大老爷们喊什么疼啊？清儿啊，你当初不如找个你们厂的大学生！”
李丽华一到家，两个眼睛都直了。
她左摸摸右看看，“这沙发是真皮子的？这窗帘上咋还有这么多花花呢！亦琛啊，你爸是有钱啊，房子里的家具都这么高级！”
乔温姝皱着眉将她拉到卧室，“你别说这些话，要让亦琛误会我是为他家钱才嫁给他的，我还怎么解释！”
“哎呦，那谁结婚还不图点啥呢！你可是我们村唯一一个大学生！现在又是你们厂的财务科科长，当初我要他一万块彩礼都便宜他了！”
谢亦琛站在卧室门外，只觉得可悲。
他瞟了眼没脱鞋就躺在沙发上的乔明辉，转身直接下了楼。
眼不见心不烦，等拿回房本离了婚，就赶他们走。
在楼下等了一会，乔温姝居然带着李丽华一起下来了。
“咱们不是要回家属院那套房子？”
“我妈也想去看看。”
谢亦琛低着头犹豫了几秒，“不行，军区家属院得办出入证，之后办好了证再去。”
李丽华推了推乔温姝的胳膊，“家属院真得出入证才能进？”
乔温姝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，“恩，军区管得严，等亦琛办好了我再来接你，你先回去收拾东西吧。”
“对了，书勉咋样了？”
乔温姝瞥了一眼谢亦琛，见他没什么表情，放心的回答，“没啥事，亦医院了。”
“好好好，真好！亦琛啊，医院，咱们去看看书勉，顺便问问医生你这什么病到底影不影响我闺女生孩子，我可算过了，我闺女只有在26岁当妈，未来才能暴富发财！”
谢亦琛有些不可置信，“你说什么？”
“哎呀，反正你别耽搁了我闺女发财！”
6
“原来乔温姝一直坚持26岁当妈妈是因为你搞封建迷信？”
乔温姝搂着李丽华对谢亦琛大喊，“你好好跟我妈说话！什么封建迷信的？你可别乱说话！”
李丽华扬着头笑了笑，“看见了吧，你媳妇可是我闺女，她只听我的话！”
谢亦琛强忍着疼看了乔温姝一眼，见她避开了自己的视线，干脆转身离开了。
“谢亦琛！我妈没有别的意思！”
他什么话都不想说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支撑他不要倒下去——尽快拿回房本，然后跟乔温姝离婚。
回到家属院的房子，一进门谢亦琛就看到墙角处摆着一个半米高的保险箱。
乔温姝匆匆走过去，双手遮挡着输入了一串密码，然后拿出房本和存折递给谢亦琛。
“老公，你看东西都在这呢。”
谢亦琛打开房本和存折，确认信息都没问题后，刚想装进包里，乔温姝快速将房本拿过去锁进了保险箱。
“存折你留着，毕竟是你挣的钱，但房本就放保险箱里，万一丢了就不好了！”
“这是我爸的房本，凭什么要锁在你的保险箱里？”
“我帮咱保管，况且保险箱就在家里，你不是每天都能看到？”
“密码是多少？”
“以后你用房本的时候我再跟你说。”
说着她握住了谢亦琛的手，“医院，你做检查，我顺便再去看看书勉。”
顺便看看齐书勉？
谢亦琛苦笑了笑，看齐书勉为真，带他去检查才是顺便的吧。
医院也好，他可以找借口让乔温姝留下来陪齐书勉，这样他就有时间去军区总院了。
医院看到李丽华时，他心底隐隐不安起来。
齐书勉不知为什医院大厅等着。
“哎呦！闺女你可算来了！医院肯定能等到你们！”
“温姝，你怎么都不跟李姨说新房子的住址，李姨医院，见你不在都快急死了！”
乔温姝急着走到了齐书勉身边。
“你不好好休息跟我妈在这待着干嘛？万一我今天不来，你两难道要在这等一天？”
说着摸了摸他的额头，“胃不好就不要在这吹风，着凉就不好了。”
李丽华压低声音，“清儿，我还不了解你！你不就为了天天能见着书勉才把他带来城里的嘛！”
乔温姝不自然地低下头，“先去书勉病房再说！”
“温姝你等等！”
齐书勉推了一把李丽华，“姨，你不是要陪谢亦琛做检查吗？快去，现在人不多不用排队。”
“对对对，走，亦琛，咱们去做检查！”
谢亦琛心底知道李丽华想干啥，可他这病只要不吃药就影响不了生育。
为了避免争吵，他干脆跟着李丽华做完了全部检查。
“啥意思？由于他的身体疼痛会影响女人的受孕的机会？”
医生有些厌烦地看了李丽华一眼，“这病又不是什么绝症，等男方治好再要孩子不行吗？”
“可是我闺女要是明年生不了娃，她就发不了财了！会断了我家的财路的！”
谢亦琛后背疼的实在无法与她争论，拿着报告准备去齐书勉病房时，乔明辉不知道从哪突然冒了出来。
“姐夫，书勉哥为了感谢医院，特意在饭店定了个包厢，我姐跟他已经过去了。”
“医院吗？我做个检查的功夫就去饭店了？”
“姐夫，你就去吧，听说我姐还给你准备了惊喜呢！”
谢亦琛犹豫了一会，“走吧。”
就当是两人离婚前最后一顿饭吧。
医院门，一辆锈迹斑斑的面包车停在路口。
“姐夫，书勉哥还专门安排了车来接你。”
直到车停在城北一处已经半塌的平房前，谢亦琛终于发现了不对劲。
车厢门一打开，几个壮汉冲了上来将他拉进了平房里。
他随手拿起了木棍指着众人，“要干啥！”
一个秃顶的中年男子吸着烟出现在李丽华面前，他指着谢亦琛，“就是他？”
李丽华点点头，“快，齐书勉说你这有偏方能治好他这病？你可一定要保证我闺女今年怀上娃！是男是女都行，只要生下个活的就行！”
7
那医生拿着谢亦琛的报告只看了一秒，“没有大问题，喝了我这药，再给他松松筋骨，啥病就都能好了！”
谢亦琛心底的火蹭地一下蹿了上来。
“你们没有行医资格治病是犯法的！别胡闹了！都给我滚远点！”
说着，他一脚踢翻房子里摆着几十个黑乎乎液体的桌子，转身就要离开。
突然，后脑勺一阵疼痛，他被猛地一下打倒在地。
乔明辉手里握着个铁棒，恨恨地说，“你休想挡我乔家财路！小心我杀了你！”
李丽华拉住医生的时候，“快给他把药喂了，该咋治疗咋治疗！”
谢亦琛摸了下后脑勺，腥红的血液正一点点渗出来，他只觉得身子开始变得麻木和僵硬。
他看着李丽华，“妈，我后脑勺出血了！”
“哎呀，我儿子能用多大的力气打你，这血说不定是我儿子蹭烂了自己的手，把血沾你身上了。”
那医生拿出个免责书，可谢亦琛死活不签字。
李丽华夺过笔快速写下了自己的名字，然后将免责书随手扔在了地上。
“我是他丈母娘，我签也一样！”
可签好字后，医生却伸长脖子听着外面的动静啥也不干。
直到汽车的发动机声慢慢传来，医生突然将地上的液体瓶打开，准备将液体灌进谢亦琛的嘴里。
“谢亦琛！”
是乔温姝的声音。
谢亦琛没闻错的话，这液体是农村用的杀虫药。
他想要起身，可大脑疼的让他几乎无法睁开眼睛。
李丽华跟乔明辉听到乔温姝的声音后面面相觑，脸色惨白地就像两具尸体。
乔温姝冲进房子，她大步跑到了谢亦琛身边。
谢亦琛看着她，“温姝，那瓶子里是...”
下一秒，乔温姝狠狠甩了他一巴掌。
“你为了治这个病真是什么药都敢吃啊！你就这么不想我明年当妈妈是吗？”
“要是你好好跟我说，大不了就给你先治病再生孩子！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，表面上为了完成我的梦想做什么都可以，背地里却吃各种药就想我生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，然后抛妻我和孩子是吗！”
谢亦琛抓住她的手，“不是我，是你妈带我。。。”
“谢亦琛，你真不是个男人！”
谢亦琛余光看到齐书勉捂着胃进了屋子，“你想让温姝生个缺陷儿，然后好抛弃她跟她离婚是吗？我知道你们城里人心思坏，但我没想到你能这么不是人！”
齐书勉一进屋就搂住了李丽华，然后使劲捏了下她的手，“阿姨，要不是你跟人说让我们赶紧来这，万一谢亦琛之后让温姝怀上了，生个怪物你们可咋办！”
乔温姝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落，“原来你真的想和我离婚？”
“是你妈和你弟带我来这的！”
“谢亦琛，你别再撒谎了！要不是李姨找人通知我们，你现在买好药早就把药吃了吧！”
“不是我，我后脑勺...”
乔温姝冷笑一声，“好，你说不是你是吗？”
她转头看向医生，“是他自己来的这吗？”
那医生从胸前口袋掏出支烟，看了齐书勉一眼，然后垂下头左手指着谢亦琛。
“他给了我三百，让我卖药给他，要求不仅能治他这病，还要保证他服药期间生下来的孩子是个畸形儿，他说他要好好教训一下他媳妇。”
乔温姝颤抖着跪在地上痛哭，“原来你真的想和我离婚，那我就遂了你的愿。”
说着她将地上的药拿了过来，“来，我喂你喝药。”
话刚说完，她将药使劲灌进了谢亦琛嘴里。
“哎哎哎，那个药...”
齐书勉狠狠瞪了眼要上前阻止乔温姝的医生。
谢亦琛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乔温姝，撑起身子的时候，他左手碰到了那谢签了李丽华名字的免责书，在彻底失去意识前，他将东西牢牢攥紧在了手里。
李丽华突然大喊。
“血！他后脑勺咋那么多血？”
乔温姝看了一眼谢亦琛的后脑勺，见血液源源不断的涌出，忙拉住那医生的手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
就在这时，谢永忠开始不断呕吐起来。
齐书勉站在医生面前，拉着乔温姝，“这医疗条件太差了，医院吧！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啊！”
几个人抬着谢亦琛赶紧冲出了平房。
8
谢亦琛再次醒来时，费力地想要睁开眼，但眼皮却沉重得仿佛承载了千斤重量。
终于微微睁开了一条缝，天花板上的白色灯光却刺痛了他的眼睛。
耳边传来杂乱的仪器声，他想动一动身体，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力气。
“王医生，二床病人醒了！”
谢亦琛看着围在身边的医生和护士，努力试图发出声音来。
“王医生，求你帮我个忙，求你让我媳妇和她家人不要接近我好吗？”
谢亦琛眼底绝望让医生隐隐约约知道了些什么。
医院时，他询问患者为何会头部出血并服毒时，所有人都犹犹豫豫说不出一个原因。
“你还有其他家人吗？或者是你信任的人？”
“文工团团长，徐志明，麻烦你跟他说，我需要他的帮助。”
“好，你放心在ICU养病，我这就派人去部队叫人。”
“王医生，医院时手里应该拿着个东西，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？”
“我去问问护士。”
等医生上来时，他看着揉成一团的免责书，稍微松了口气。
医生帮他打开后，迎着灯光，谢亦琛看见了患者处的签名。
“李丽华”三个字歪歪扭扭地呈现在纸上。
医生拿出个纸袋将手术同意书装了进去，然后放在了谢亦琛床头。
徐志明穿着隔离服踏进病房后，看到谢亦琛的瞬间，脸色唰的一下变白了。
看着谢亦琛被包的严严实实的头，还有几乎铁青的脸色，他鼻子忍不住一酸。
“出什么事了？”
谢亦琛紧紧抓住他的手。
“徐叔，是我无能，麻烦您帮我个忙成吗？”
“你说！”
“我要跟乔温姝离婚。”
谢亦琛被盖着白布推出手术室时，听见一群人冲上来围在了他床前。
乔温姝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，
“医生，这是。。。这是我老公吗？”
“你老公还在里面抢救呢！赶紧把路给我们让开！”
乔温姝松了口气，李丽华抱着他，“清儿啊，亦琛命硬，不会就这么死的了，他也舍不得离开你！”
“妈，我还没给亦琛生个孩子呢！”
谢亦琛笑了。
往后余生，你乔温姝就和齐书勉好好生孩子去吧！
当晚，一辆部队的黑色医院。
谢亦琛坐在车上，没有回头。
9
到了火车站，徐志明站在站台上紧紧抱着他。
“去了南城就安心养病，你爸留给你的房子一定帮你要回来，起诉离婚需要的律师，我也会帮你找好的。”
谢亦琛内心悲痛又感动，他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徐志明。
“孩子，以后好好的，不然以后我下去了也不好跟你爸交代。”
“徐叔，我身子好了想随军为边疆驻军进行慰问演出，为了乔温姝，我走了太远弯路，你说现在我还能重头开始吗？”
“当然！你才29岁，我会写封信给南城军区的文工团团长，医院养好身子，直接去找他。”
火车缓缓开动时，谢亦琛透过车窗，紧盯着站台上的徐伯。
他站在窗边，看着那越来越远、越来越小的身影，眼泪不知何时落了下来。
谢亦琛明白，这次是真的要和过去彻底告别了。
医院里，乔温姝坐在抢救室门口，和齐书勉吃着快餐。
一旁的李丽华递给乔明辉一个鸡腿，几人就这样悠然享受着。
几个护士路过手术室门口，忍不住对他们翻了好几个白眼。
“自己男人在抢救室是死是活都不知道，她竟然跟别的男人这么亲密地在这吃饭！”
“就是，人不要脸还真是什么缺德事都做得出来！”
一旁的齐书勉突然站起来，“说什么呢！我们在这等两天了，吃顿饭怎么了？”
“你还真是不要脸啊，等了两天，但是已经吃了不下十顿饭了，可里面的病人还不知道有没有命活着出来吃饭呢！”
乔温姝的表情瞬间凝固了，她起身扔掉饭盒，披了件外套往外走去。
齐书勉突然冲到手术室门口用力捶打着门。
“医生！谢亦琛到底出什么事了！”
齐书勉其实心里也是害怕的，他可不想谢亦琛真的死了，那警察一来，他就完了。
王医生冷着脸从手术室走了出来，“是怕病人死不了，所以你大喊大叫地想催他死吗？”
齐书勉面色陡然变得青白，他慌谢地瞟了眼乔温姝，“怎么可能！”
“谢亦琛的家属在哪里？”
乔温姝赶紧走了过去，“是我，我是他老婆。”
“病人农药中毒洗了胃，然后又因为后脑勺遭遇严重袭击，现在被转去了重症监护室。”
“农药中毒？后脑勺遭遇严重袭击？”
“不是你这个医院吗？难道你不知道病人晕倒前究竟遭遇了什么？”
乔温姝双手局促地落在身侧，双脚也不自在地挪动着。
“我什么时候能见他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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