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日报网8月11日电新中国建立之初,说起青藏高原,人们脑海里总会浮现“可怕”的词语:无人区、缺氧、暴风雪、生命禁区……
10多年前,青藏铁路开通,此时的人们说起青藏高原,眼前总会跳出这些概念:世界屋脊、地球第三极、可可西里、在那遥远的地方……
如今,还是那个青藏高原,却已成为许多人向往的地方,旅行的目的地。
媒体记者与兵站战士共吃晚饭。
“世界屋脊”、“生命禁区”、“地球第三极”,这一个个形容词让人听了“毛骨悚然”,英雄部队人民解放军却在此建成了绵延公里的青藏公路,而且以“特别能吃苦”、“特别能战斗”、“特别能奉献”的精神常年坚守在这里。
这条东起青海省西宁市,西止西藏拉萨市的公路大动脉,在修建的4年中,平均2.5公里就有一名军人倒下;在通车后的65年中,有余名汽车兵长眠于雪山冻土之中。
青藏公路是无数前辈用青春、汗水和热血铸就的雪域坦途。回顾这69年,你会发现,它始终一脉相承着这样一种精神,就是一不怕苦、二不怕死,顽强拼搏、甘当路石,军民一家、民族团结的“两路”精神。
此行,我们踏上青藏公路,期待能从中寻找到些什么。
……
青藏公路通车初期,为解决汽车部队和进出西藏人员的食宿问题,中央军委于年正是颁发了青藏公路沿线兵站的编制。
寒来暑往,一晃63个春秋,岁月流逝,兵站的面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。
列队中的战士们。
8月10日,“壮丽70年·奋斗新青海——全国重点网络媒体看青海”大型采访活动采访团从青海海西州格尔木市出发,沿青藏公路向西南出发,我们目的地是海拔米的纳赤台兵站,听战士们讲述发生在兵站里的那些事。
兵站,兵站,烧火做饭。兵站的工作离不开锅碗瓢盆,但一切并非那样简单。在高原工作,首先要解决生存问题,道理很简单,有个好身体,才能谈到工作,才能做一名合格的战士。
在青藏公路上有一半兵站是建在海拔米以上的地区,最高的唐古拉兵站海拔高度达米。这些地方年平均气温在摄氏零下,空气含氧量不足海平面50%,自然环境异常艰难,有民谣为证:“六月雪,七月冰,八月封山九月冬。”面对如此恶劣的自然环境,兵站的官兵们没有被吓倒,凭着赤胆忠心,战风雪、斗严寒、抗缺氧,遥望着昆仑山顶的雪山,像雪莲扎根于这亘古雪域之中。
纳赤台兵站里几乎都是“老兵”,皮肤黝黑,面颊上的“高原红”就是最好证明。第一次与战士们的眼神交换,令我们有些吃惊,多数战士嘴皮发紫,是的,这群“老兵”并没有适应高海拔生活环境,依旧在缺氧。
高原是无情的。人们在与高原的搏斗中获得了一些成就,得到了胜利的喜悦,但付出的却是健康,甚至于生命。缺氧的环境,对人们的大脑、心脏、肝脏、血液、呼吸等都会造成很大的损伤,在纳赤台兵站,工作年限长的战士就会脸紫唇乌,指甲凹陷,不同程度地出现反应迟钝、记忆衰退、全身浮肿、血压增高等症状。
在纳赤台兵站门口,经过短暂的自我介绍后,战士们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。队列中,一位战士的走路的姿势与其他人不同,整个腰身看上去有些僵硬,行动不太自然,他就是来自四川雅安的战士郑力豪,带着疑问,兵站副站长周庆华为我们讲述了郑力豪的故事。
西藏军区青藏兵站部格尔木某大站纳赤台兵站。
年出生,26岁的郑力豪已有9年兵龄。年7月的一天,兵站要为过路的多名战士提供食宿保障,郑力豪从早上6点,就开始准备食材,烧水、熬粥、蒸馒头,连续忙碌两个多小时后,郑力豪脚下一滑,摔倒在从厨房跨入饭厅的门槛上。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,钻心的痛随即从腰间传至他身体的每一部分。战友们立马跑过来,扶起了他,询问他情况,郑力豪连忙对战友说:“没事,没事,赶紧干活,一会儿吃饭的人一多,就忙不过来了。”
忙碌了一天,郑力豪腰间总是隐隐作痛,他觉得是一点小伤,并没有在意,觉得睡一觉就好了。第二天清晨,听见起床号的他,条件反射的起了身,那一刻,钻心地痛,又把他拉回床上。休息了几天之后,郑力豪能正常去工作了,但腰间疼痛慢慢扩大到了背上。日子一天天过去,他的疼痛一天比一天严重,从偶尔疼成了整天疼,最疼的时候,他连站都站不稳。
坚持不了的郑医院,经过全面检查,他得了强制性脊柱炎。身体状况时好时坏,时间一长,郑力豪也习惯了疼痛,但作为一名军人,战友进行体能训练时,他因病痛不能参见,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。
这些伤痛,纳赤台官兵们都能承受,但一直释然不了的是自己“伙头兵”的身份。“同样是兵,为什么自己成了一个抡勺弄铲的‘伙头兵’?”新入兵站的战士总会这样想。
“纳赤台兵站的首要职责,是为入藏出藏部队提供后勤保障,作为一名战士,谁不想扛枪,但我们却成了‘伙头兵’。”周庆华说。
兵站的每一名战士都曾有过这样的经历,每逢过往的部队在纳赤台兵站休整,在为他们做好晚饭,安排好住宿后,总会有几名战士借着夜色,悄悄溜到一排排战车前,先是来回细细打量,然后把脸贴近窗口,把目光投向里面的各种装置,此刻,他们的内心是自卑的。
那是年7月的一天,从头天午后两点直到第二天凌晨六点,纳赤台兵站的战士们一刻不停地忙碌着,为多名演习官兵安排好住宿,做好晚饭和早餐。清晨,他们目送一辆辆战车离开兵站,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营房。
在楼道的墙壁上,贴着一张红纸,周庆华上前细看,这是一封感谢信,满满两页纸上,写了许多话,有的夸饭菜做得好,有的说下次见面当面道谢,有的为他们的辛劳点赞……
但当看到“在纳赤台,有一种家的温暖”时,一股暖流从他眼里倾泻而下!同样是兵,有扛枪的,就会有抡勺的,你们再牛,也得吃我们做的饭,不管是哪种兵,只要干的好,就不会被埋没。直到那一刻,战士们感到自己心中的憋屈彻底释然了。
在纳赤台兵站广大官兵眼中,个人的事儿再大也是小事,兵站的事儿再小也是大事儿。他们总是舍“小家”而顾大家。
损了身子,哭了妻子,误了孩子,亏了父母,这不是句牢骚话,而是青藏公路沿线官兵们的真实写照。在这里工作,做出牺牲和奉献的不仅仅是他们自己,还有他们的家庭,妻子、儿女、父母。
纳赤台兵站是没有春天的,唯一能称得上风景的,就是昆仑河畔的那一片黄草滩,每当家属来探亲时,战士们能带他们去逛逛的地方只有这里。
今年4月,刚刚休完婚假,战士崔建广拦不住执拗的妻子,只得带着她上了纳赤台。每天黄昏,战士们透过营房2楼的窗口,总能看到小两口手拉着手,肩并着肩,向河边走去,在茫茫戈壁上,蜜月的底色显得如此苍白,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,被包裹在寒风中,被无际的莽原幻化成一个点,这里没有如歌的行板,也没有西去的雁阵,甚至连一抹绿色都是渴望而不可得的。即便如此,崔建广和妻子郝文静的牵手,在纳赤台兵站其他战士的心目中,仍是一种奢侈的甜蜜。
我们曾随口问周庆华,你的妻子来探望过你吗?他苦笑着摇摇头,孩子一岁多了,才见了爸爸第一面,到三岁的时候,记得休假回来踏进家门,见到他,儿子惶恐地回头喊道,妈妈,妈妈,手机里的人回来了,周庆华边说边憨厚地笑,但眼中分明蒙上了一层泪光。
兵站教导员吴建忠接受媒体记者采访。
在纳赤台兵站,每名战士每年平均休假仅有50天,这就意味着一年中,他们要在兵站工作生活足足天,从周一到周五,每天晚上手机只能用3小时,和家人朋友通通话视视频,便会被班长收走。
常年与戈壁为伍,与风沙作伴,他们都能忍,但在纳赤台,最难忍的就是孤独,照周庆华的话说,战友们相处大都超过了5年,放个屁都能闻出是谁放的。
在纳赤台兵站有一座四季如春的温棚,墙壁上的青藤和油绿的蔬菜让罕见绿色的兵站生机盎然,坐在休闲区的藤椅上,旁边就是贴着瓷砖的鱼池,里面既有昆仑河里的蛇板鱼,又有观赏的锦鲤,这些锦鲤,都是每年休假或去格尔木轮训的战士们,买来装点鱼池的,这一做法已成了纳赤台兵站一条不成文的惯例。
在纳赤台有一只流浪狗,每逢饭点,就会准时出现在兵站中,久而久之,战士们也习惯了,起名为“小伙子”,把它当作兵站中的宠物狗。4年的时间,“小伙子”陪战士们工作生活。然而今年5月,战士罗超发现“小伙子”不吃饭了,看上去一副病殃殃的样子,战士们二话不说,带着“小伙子”就去了90公里外的格尔木市为它看病。
原来“小伙子”得了犬细小病毒,战士们傻眼了,周庆华说,不管花多少钱,都要看好“小伙子”的病,但由于条件有限,病并没有看好,“小伙子”被带回了兵站,战士们把它安置在了兵站锅炉房内,只能无奈看着它离去。那几日,周庆华不敢去锅炉房,总是绕着道走开,看到陪伴了4年的老朋友离去,他的内心无比痛苦。讲述故事的时候,我们分明从周庆华的眼里看到了泪光,同样,我们的眼中也噙满了泪水。
在纳赤台兵站荣誉室,屋内的两面墙壁上,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奖牌和锦旗,战士们最引以为傲的就是那面原解放军总后勤部授予的“高原红旗兵站”荣誉称号,除了纳赤台兵站,青海境内其它11座兵站,再未获此殊荣。
兵站营房外,有着几棵十几年树龄的杨树,这是退伍老兵栽下的,但一代代士兵,精心呵护着他们,如同呵护自己的生命,这是从纳赤台到唐古拉山口近公里的青藏公路上,你所能看到的仅有的几棵树。
在兵站,战士们情绪的高峰和低谷可以用三个“最”来概括,最渴盼休假,最期盼下格尔木,最厌烦闲而无事。于是,在没有后勤保障任务的时候,他们会想尽法子,打发自己的空闲时间。
他们会把所有战士组织起来,两人一组,抬着竹筐,来到昆仑河边捡石头,然后把它们扛回兵站,认真细致地分拣出大小相同、形态各异的昆仑石,然后打好水泥基础,将一粒粒石块染成红色,精心镶嵌出“吃苦不怕苦,缺氧不缺志”这十个大字。兵站营房后,有这样两条鹅卵石小道,一条通向温棚,一条通向晾衣间,踩在这两条小路上,低下头,你会看见这样八个大字——诚信可靠,诚实守信。
望向兵站对面海拔近米的高山,一颗米粒般大小的红旗在山顶若隐若现。听战士们说,这面旗在山顶上已整整伫立了10年。
今年7月1日上午,周庆华带着战士,细心叠好红旗,揣着签字笔,再次登上营房对面这座高度多米的大山。因为当天是建党节,山顶上的那面旗已被风吹烂,习惯于一走出营房就抬头看看它的战士们,因为看不到那抹红色,如同丢了魂魄,为此,他们必须重新插上一面旗。
尽管周建华一再叮咛爬山时要慢,但战士们依然暗地里较着劲,仅用一个半小时,便爬上了几近垂直的崖壁登顶,山顶气温低,他们仅逗留了20分钟,因为寒气迅速掏空了他们体内的热气,狂风让大脑开始慢慢失去意识。下山前,大家在旗上一笔一划地签上名字,然后并肩站成一排,重温入党誓词后,在劲风中,向着红旗——敬礼。在兵站战士眼中,这是对高寒孤绝毫不妥协,是对青藏公路数十年守望的信念。
上世纪七、八十年代曾在青藏线生活和战斗过的老兵们,如今当他们重返青藏公路时,无一不发出由衷的赞叹:“变了,变了。青藏公路变了,兵站变了。当年,我们连做梦也没想过兵站会建得像今天这样好,真是人间奇迹!”
是的,青藏公路,兵站也变了,“老兵”们的赞叹丝毫没有夸张。
今年6月的一天,一辆车停到了纳赤台兵站门口,一位64岁的老人走进了兵站,站在门口,为高悬于楼上的国旗敬了一个礼,战士们上前询问,老人却说,我曾是纳赤台兵站的兵,你们忙你们的,我一个人转转。那天的雨很大,老人没有打伞,独自一人走在兵战中,这摸摸,那看看,不一会儿就坐车离开了……
或许,“老兵”没有想到,70年代以前,在兵站连吃上一顿饱饭热饭都是件很困难的事,餐桌上一年四季都是脱水菜或土豆、萝卜、白菜“老三样”,“放下饭碗就饿,端起饭碗就饱”。如今,战士却顿顿都能吃上香喷喷、热呼呼的“四菜一汤”,主食都保证在三种以上。
“老兵”没有想到,兵站过去住的是帐篷、地窝子、土坯房,烧的是到野外拣来的牛粪和辛辛苦苦打出的煤砖,冬天尽管火墙一天烧到晚,室温仍在零下5℃左右,战士们不得不“全副武装”地穿着“三皮”(皮帽、皮大衣、毛皮鞋),和衣而卧。如今,兵站住上了设施齐全、外型美观、水电暖完备的现代化楼房,冬季室温可保持在15C左右。
在这沧桑巨变背后,谁也不知道,兵站的官兵们经历了多少磨难,洒下了多少汗水,忍受了多少痛苦。这一切,或许那一个个“老兵”能说得清楚,昆仑山上的皑皑白雪,能够记得清楚。
纳赤台兵站,已经在这亘古高原“坚守”了65个春秋,遥望昆仑山的雪,今后还将继续“坚守”下去……
媒体记者与纳赤台兵站全体官兵合影。
来源:中国日报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