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张铭川，你若选择接受治疗强直性脊柱炎的药物，那在治疗期间就不能有孩子了！”
张铭川握着圆珠笔，却迟迟未能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。
“回家和你妻子好好谈谈，你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，怀孕的事情可以稍后再考虑，她会理解的。”
他感受到自己腰背部的阵阵疼痛，苦笑着对医生摇了摇头。
“不必了。”
一想到昨天在林岚清的老家，她为了唐少杰将自己推下桥，他的心就像被无数根细针刺穿，痛得无法呼吸。
他满脑子都是昨天林岚清的话。
“少杰有胃病，你还带他到桥上吹风，害得他鞋子也丢了，你怎么能这么恶心？”
“你都不善待我的朋友，我为什么还要和你这样的男人生孩子？不如随便找个男人生算了！”
他被林岚清推下桥。
“找不到少杰的鞋，你就别回家！”
然后她扶着唐少杰去了镇上的服装店，“我带你去城里再给你买几双鞋。”
张铭川强忍着被河里石头划伤的疼痛，在冰冷的河水中挣扎着游上了岸，凭借着意志一点一点挪着走了回去。
这三个月为了实现林岚清26岁当母亲的愿望，他放弃了治疗强直性脊柱炎，因为医生说药物会影响胎儿。
病痛让他难以忍受，不得不放弃了文工团舞蹈首席的位置，转而从事文职。
林岚清看他辛苦，一日三餐换着花样做营养餐给他。
“老公，等我怀了孕，你就能好好治疗了。”
一想到这些，张铭川的心就像被狠狠地扎了一刀。
他知道唐少杰是林岚清的青梅竹马，更是她的初恋。
所以这些年，只要不违背底线，林岚清对唐少杰的关照和帮助，他都选择视而不见。
他以为，林岚清可以处理好她和唐少杰的关系。
但昨天那一推，彻底将他从自欺欺人的幻想中扇醒了过来。
林岚清根本不爱他，更不在意他对她的付出。
于是他坐着大巴连夜赶回了榆城。
他不想再和唐少杰共享妻子的关怀，更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生在这样畸形的家庭中。
他右手有些微微发抖，签下了自己名字的最后一个字。
出了医生办公室，正准备去拿药，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。
“张铭川？”
他回头看着一身名牌的唐少杰，正疑惑他医院，林岚清便从远处匆匆忙忙跑了过来。
她左手自然地挽住唐少杰的胳膊。
“怎么还不回病房休息，赶了一夜路你都没咋睡，医生说你的胃没有什么大问题，你别担心。”
随后熟练地给他拽了拽衣角，然后又顺手将他有些凌乱的头发理了理。
张铭川静静看着面前的二人，仿佛他们才是一对恩爱的夫妻。
林岚清眼底的爱意，动作中的轻柔，他都好熟悉。
因为半年前，林岚清得知他的强直性脊柱炎后，也是这般照顾着他的。
她陪他做力量训练，陪他做物理治疗，每夜看到他疼痛的睡不着觉时，都一个人默默掉泪。
一个月前，林岚清说她妈生病了，得回家照顾一段时间。
可她一去就没了消息，张铭川担心丈母娘出了什么事，前天匆匆赶了回去。
结果回去才发现，丈母娘根本没生病。
倒是唐少杰翘着个二郎腿，睡在自己跟林岚清的婚床上。
而林岚清只是解释说，唐少杰的妻子拿钱跟人跑了，唐少杰现在又一身病，所以现在她得承担起照顾唐少杰的责任。
“你怎么在这？”
张铭川回过神来，林岚清顺着唐少杰的视线，也慢慢转过了身。
看到张铭川的一瞬间，她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许是张铭川一夜未睡苍白的脸吓到了她，她推开唐少杰，匆匆走到他身前。
“你这脸色是咋回事？又疼了吗？你咋回来的？坐的大巴吗？怎么不好好在老家带着？我还想等少杰住院了就接你回来。”
从林岚清老家到榆城，坐大巴得六个小时。
昨夜林岚清包了辆私家车带唐少杰离开时，张铭川房中的灯还亮着。
她想着让张铭川在老家好好反思一下，但看着眼前张铭川惨白的脸，她内心突然涌起了一丝后悔，她怎么能冲动到将他推下了河。
她叹了口气，“医院了，那就好好和少杰道个歉吧，道完歉就赶紧回家休息，我晚点回去给你做饭。”
然后转身扶着唐少杰，“铭川只是不爱说话，他心眼不坏的。”
张铭川只觉得可笑，他究竟做错了什么，需要和唐少杰道歉。
他将自己的病历和体检报告藏在身后，“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。”
“你就不能做点好事为咱们未来的孩子积点德吗？”
张铭川脊背一抽一抽泛着疼，昨天冰冷的河水让他病痛加重了，现在连走路都困难。
他扶着墙咬咬牙，“林岚清？”
“现在道歉晚了，就算少杰会原谅你，我也不会原谅你！”
“林岚清，我们离婚吧。”
林岚清迈着坚定的步伐向他靠近，随后紧紧握住他的手腕，声音中带着挑战：“你有胆量就再重复一遍。”
他能感觉到她的指甲嵌入了自己的肌肤，“我们结束这段婚姻吧。”
林岚清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，仿佛被话语的力量所推。
“就因为我要求你向少杰道歉，你就要提出离婚？”
张铭川不愿再辩解，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。
“行，那就离！”
“但你得先照顾好少杰，等他恢复健康，我就会和你离婚！”
张铭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正要开口，唐少杰却突然冲过来，将林岚清紧紧抱在怀中。
“岚清，别这么冲动！我知道你丈夫误会了我们，昨天他本想带我去桥上聊天，他现在说要离婚，肯定只是一时之气。”
说完，他捂着胃部，表情痛苦地向张铭川鞠了一躬。
“对不起，如果不是因为我，岚清也不会特意回老家来照顾我，如果不是因为我，你也不会这么生气。”
“你放心，等我康复了，我会找个小村庄独自生活，再也不会打扰你们。”
张铭川注视着唐少杰，觉得他一点也不像个男子汉。
林岚清突然挡在唐少杰前面。
“你不需要向他解释这么多，要走也是他走，你身体都这样了，还能去哪里？医院养病吧！”
说完，她狠狠地瞪了张铭川一眼，“等回家后，我再跟你算这笔账！”
看着他们两人走向住院部，张铭川强压下心中的悲伤，匆匆返回医生办公室。
医院进行物理治疗。
办完转院手续后，张铭川立刻回家收拾衣物，准备医院。
当他从衣柜中取出衣服时，一个夹在几件外套中的纸皮文件袋不慎掉落。
他微微一愣，随即弯腰捡起，轻轻地解开文件袋上的绳子，从中抽出了一份转学申请书，上面榆城第一中学的校章鲜艳夺目。
半个月前是林岚清的生日，为了给她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，他费尽心思，四处求人，终于搞定了这份转学申请书。
有了这份申请书，林岚清在农村上学的弟弟林明辉就能转学到城里，接受更好的教育。
如果能够考上大学，毕业后就能分配到一份好工作，还能解决城里的户口问题。
但偏偏，林岚清生日那天，她没能从老家回来。
或许连老天爷都不想让他在这段婚姻中再付出任何东西。
张铭川将转学申请书放回文件袋，然后放在了衣柜的最上层。
就在他把衣服装进包里时，家门突然被打开了。
林岚清带着一大堆水果和菜肉走了进来。
看到张铭川的瞬间，她快步上前，一把冲进他的怀里。
“老公，是我不对，我昨天不该推你。”
她双手轻轻环住他，温柔地在他腰侧摩挲。
“医院给你开了补药，对身体无害，也不会影响我们备孕。”
“你为了赶路一晚上没睡，肯定累坏了，先去休息，我给你做顿好吃的补补！”
说完，她拉着张铭川，让他坐在沙发上。
他抱着中药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忙碌做饭的林岚清。
自从生病以来，只要她在家，他就没做过饭，连洗菜都没有。
结婚前，林岚清说过，她会学着做饭做家务，让他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。
当初父亲曾不同意他们的婚事，因为林岚清家里太过贫穷，而且她什么家务活都不会干，但在临终前，看到张铭川如此疼爱她，没办法就同意了他们的婚事。
林岚清婚后确实学着做饭，学着做家务，努力成为一个与他共担家务的妻子。
只要不牵扯到唐少杰，林岚清就是这世上对他最好的女人。
林岚清将鸡汤和几个菜都放到桌子上后，坐在张铭川腿上轻轻摸着他的脸，还帮他理了理头发。
“怎么不躺床上休息？”
这熟悉的动作和话语，医院对唐少杰做的、说的几乎一模一样。
张铭川下意识躲开了她的手，但林岚清还是强行靠在他怀里。
“听话，吃点饭，你这样我心疼。”
张铭川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，他推开林岚清想要离开，还没完全直起身子，装着中药的塑料袋里飘下一张处方。
他捡起来看着每样药材的名字，心里的痛苦似乎减轻了一点，药材全是用来减轻疼痛的。
原来林岚清心里还是有他的。
直到视线落在处方的最下面，看清患者的签名后，张铭川整个人又像是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海里。
看着眼前林岚清满含爱意的眼神，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快要溺水，呼吸不过来。
唐少杰三个字，洋洋洒洒地签在了处方最下面。
张铭川再次瞄了一眼医生的指示，这才意识到这副中药是为胃痛患者准备的。
林岚清注意到张铭川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，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，迅速抢过那张处方。
她看到处方上的名字后，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。
“是我拿错了，这药是唐少杰的，你的药应该在他那里！”
“亲爱的，你先吃饭吧，等你吃完饭睡下后，医院把你的中药取回来。”
张铭川感到一阵寒意，他拿起沙发上只装了一半的衣服，准备离开。
“你大晚上的拿着衣服要去哪里？我们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要个孩子吗？今晚我们能不能努力一下？”
林岚清从后面抱住他，“亲爱的，别生气，我都一个月没回家了，我们坐下来好好吃饭好吗？”
张铭川用力挣脱她的拥抱。
“你怎么可以满口谎言？你之前骗我说你妈妈生病了，所以回了老家，现在又用唐少杰的中药来骗我，你到底还瞒着我多少事？”
林岚清眼神闪烁，“都是止痛药，是给少杰准备的，你难道不能喝吗？干嘛非要在这件事上纠结？”
“我对你的感情有多深，别人可能不知道，但你难道还不清楚吗？”
张铭川怎么会不知道？他们曾经相爱时的甜蜜回忆，是那么真实。
但现在，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，过去的回忆不是显得更加荒谬可笑吗？
林岚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方形的礼盒，“铭川，半个月前我生日，你忘记了吗？”
“你还记得我曾经答应过你，无论什么节日都会给你送礼物吗？”
林岚清打开盒子，张铭川看到里面的领带，感到有些惊讶。
这是他结婚前就想要的名牌领带，但因为太贵，他一直舍不得买。
林岚清把领带放在他手里，“那我的礼物呢？”
张铭川叹了口气，想要去卧室拿那个文件袋给她。
但林岚清紧紧抱着他，不让他动，“别去任何地方，就在家里陪着我，这领带可是花了不少钱买的，你难道还觉得我不爱你吗？”
张铭川的思绪混乱，林岚清的话就像一团迷雾，让他无法看透她的内心。
“亲爱的，我知道你心地善良，一定能理解我的，我只是同情少杰而已。”
他不明白，为什么昨天的妻子和眼前的妻子，感觉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。
晚上躺在床上，林岚清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扭动。
“我知道你爱我，对我有占有欲，但我对少杰真的没有那种感情，他现在遇到了困难，我们帮他一把不是应该的吗？”
“别生气，我们努力要个孩子，等孩子出生后，你也可以好好治病。”
说着，林岚清的手开始不规矩起来。
张铭川身体一僵，下意识地避开了林岚清的触碰。
然后他转过身，闭上眼睛，“今天我累了，先休息吧。”
就这样躺了很久，在他平静下来，困意即将袭来时，林岚清在他耳边轻声说。
“明天你回军区找领导开个家属证明，没有你的证明，少医院了，医院条件差，医院。”
他耳中响起尖锐的嗡鸣声，整个人开始微微颤抖。
林岚清的手又开始不规矩起来。
“你爸在军区不是还有套房子吗，我们搬过去住吧，我打算把我妈妈和我弟弟接到城里来生活，到时候现在这房子就给他们住。”
她撑起身子，直接跨坐在他身上。
“等少杰出院了，就和我妈他们住在一起，以后在城里找工作也方便。”
张铭川愣住了，嘴巴微张，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，只感到喉咙里有种血腥味。
她刚才做的那些事，原来都是为了这一刻。
他感到自己浑身发冷，触碰林岚清的皮肤就像是被针刺一样，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。
他使出全身的力气，推开了林岚清。
“老公，你这是怎么了？”
张铭川从床上下来，摇摇晃晃地走到窗边，推开窗户，大口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。
林岚清从后面抱住他，“都一个月了，你难道不想念我吗？”
他转过身，用力推开林岚清，“你怎么说得出口？滚，从我家滚出去！”
“张铭川！为了少杰，我都好几天没好好睡觉了，你怎么就不能像他那样，多理解理解我？”
张铭川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。
“医院去，让唐少杰好好理解你吧。”
“我已经道歉了，饭也做了，礼物你也收了，你还想我怎么样？”
“我要你这辈子都不要再和唐少杰联系！你能答应吗？”
林岚清的嘴角不自觉地抽搐，眉头紧锁。
“你一定要这样吗？”
张铭川没有回答，只是静静地看着她。
“我们离婚吧。”
医院说这话时是一时冲动，但现在张铭川是真心想要离婚。
一段充满算计的婚姻，还怎么能继续？
“怎么了？舍不得把房子给我妈妈住？还是怕我弟弟赖着不走？”
张铭川抬头，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林岚清嘴里说出来的。
“别忘了我是你老婆，就算不告诉你，我也能接我妈过来住！我弟弟马上就要上高中了，为了他的未来我必须这么做！你不要把我对你的尊重当成垃圾一样踩在脚下！”
“告诉你，我妈他们明天下午的火车就到了，你爸那套房子我也找人收拾好了，明天一早我们就搬过去！”
张铭川突然想起什么，急忙跑到衣柜前拿出他存放房产证、家属院房子钥匙和自己存折的木盒。
打开一看，发现盒子不知何时已经空空如也。
“我的两套房子的房产证去哪了？那套房子的钥匙，还有我的存折都去哪了？”
林岚清脸色有些苍白，她的目光闪烁不定，“我先帮你保管着，等你情绪稳定了我就会把东西还给你。”
她一边说一边走向门口，随便抓起一件外套就穿上。
“明天我找了几个工人把我们的东西搬去那套房子，你休息吧，明早我来找你。”
林岚清手伸进衣服口袋，才发现自己穿错了张铭川的外套。
她摸到口袋里折叠起来的一叠纸，下意识地拿了出来。
“强直性脊柱炎生物制剂服用注意事项？”
张铭川冲上去就想夺回她手中的报告。
林岚清突然大喊，“你怎么敢偷偷治疗！要是生下来的孩子是个残疾怎么办！”
她的眼睛逐渐变得血红，伸出双手推倒了他。
“为什么？难道你想让我生个残疾的孩子？难道你是为了报复我照顾唐少杰？”
“不是你不想要孩子的吗？不是你说要去找别的男人生孩子吗？林岚清，我不会让孩子出生在一个父亲出轨的家庭里，更不会让孩子成为你算计我的筹码！”
林岚清跨坐在张铭川身上，她的指甲深深嵌入他肩膀的肉里。
“我没有！我和唐少杰清清白白！你别毁了少杰的名声！还有，你和我结婚了，这些房子也就属于我了！”
张铭川就这样看着林岚清，他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妻子，彻底绝望了。
他轻轻地笑了，终于明白了父亲临终前跟他说的话。
“不是我瞧不起小林的家庭，而是防人之心不可无，你再爱她，也要记住要把这两套房子和存折牢牢护好，她毕竟有个弟弟，你千万不要被人算计了。”
林岚清看着笑出声的张铭川，第一次感到了陌生。
张铭川的眼神空洞，嘴角却是上扬的，整个人显得死气沉沉。
她觉得张铭川变了，彻头彻尾的变了。
曾经那个温柔体贴，事事都顺着她的男人，怎么可能露出这种表情？
她心中一慌，迅速穿好衣服冲出了家门。
张铭川听着她把门反锁的声音。
就像自己心里那扇曾经对林岚清敞开的门，此刻也被一把无形的锁紧紧锁住，再难开启。
林岚清在对面的旅馆里过了一夜，她注意到房间的灯整晚都亮着，心里明白张铭川也和她一样，彻夜难眠。
然而，张铭川这一晚却睡得异常香甜。
这几个月来，由于身体上的疼痛，他几乎夜不能寐，但昨晚却意外地没有感到一丝疼痛。
当林岚清带着工人来搬运物品时，她看到张铭川已经洗漱完毕，坐在沙发上，以为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。
她将特意跑了半公里买来的包子和豆浆放在了桌上。
“赶紧吃吧。”
张铭川面无表情地接过食物，迅速地吃完了。
“等会儿我们先回军区，我找领导给唐少杰出家属证明。”
林岚清激动地抱住他，“我就知道，你最爱的还是我！”
“那你还继续吃药治疗吗？能不能再坚持几个月，等我怀孕了你再开始治疗？”
“不吃药了，为了能让你26岁顺利成为母亲，我愿意做出任何牺牲。”
张铭川嗅着林岚清身上那熟悉的气味，第一次感到了反胃。
他必须表现得完全顺从她，才能拿回房产证和存折。
林岚清抱着他，“房产证和存折都在家属院的那套房子里，等我们搬过去你就知道了，放心吧，属于你的东西我不会抢。”
张铭川沉默不语，对林岚清的话，他现在一个字也不信。
两人匆匆回到军区开了证明，然后急忙赶往火车站。
“清儿啊！妈这下跟着你享福了！都能住进城里了！还是我女儿有本事！”
李丽华看着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张铭川，“铭川啊，怎么不和妈打招呼呢？不欢迎我来吗？”
旁边的林明辉也斜眼瞪着张铭川，“要是不欢迎我们，我们就走，你这脸色是给谁看的！”
林岚清叹了口气，“明辉，好好和你姐夫说话。”
张铭川咬着牙，“我背疼，站不了太久。”
李丽华不屑地瞥了他一眼。
“一个大男人叫什么疼啊？清儿啊，你当初不如找个你们厂的大学生！”
李丽华一进家门，眼睛就直了。
她东摸摸西看看，“这沙发是真皮的？这窗帘上怎么还有这么多花纹！铭川啊，你爸真有钱，家里家具都这么高档！”
林岚清皱着眉头把她拉进卧室，“别说这些话，别让铭川误会我是为了他家的钱才嫁给他的，我要怎么解释！”
“哎呦，谁结婚还不图点什么！你可是我们村唯一的大学生！现在又是你们厂的财务科科长，当初我要他一万块彩礼都便宜他了！”
张铭川站在卧室门外，只觉得一阵悲哀。
他瞥了一眼没脱鞋就躺在沙发上的林明辉，转身直接下了楼。
眼不见心不烦，等拿回房产证离婚后，就让他们走。
在楼下等了一会儿，林岚清居然带着李丽华一起下来了。
“我们不是要回家属院那套房子吗？”
“我妈也想去看看。”
张铭川低头犹豫了几秒钟，“不行，军区家属院需要办出入证，等办好了证再去。”
李丽华推了推林岚清的胳膊，“家属院真的需要出入证才能进？”
林岚清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，“嗯，军区管理严格，等铭川办好了我再来接你，你先回去收拾东西吧。”
“对了，少杰怎么样了？”
林岚清瞥了一眼张铭川，见他没什么表情，放心地回答，“没什么事，铭医院了。”
“好好好，真好！铭川啊，医院，我们去看看少杰，顺便问问医生你这病到底影不影响我女儿生孩子，我可是算过了，我女儿只有在26岁当妈，将来才能暴富发财！”
张铭川有些不敢相信，“你说什么？”
“哎呀，反正你别耽误了我女儿发财！”
“林岚清坚持26岁要当妈，难道就因为你迷信那一套？”
林岚清紧抱着李丽华，冲着张铭川大声说，“你跟我妈妈好好说话！别乱讲什么迷信！”
李丽华抬头笑了笑，“看到了吧，你老婆可是我女儿，她只听我的！”
张铭川忍着痛瞥了林岚清一眼，见她避开了自己的视线，便转身离开了。
“张铭川！我妈没别的意思！”
他现在不想说话，只想快点拿回房产证，然后和林岚清离婚。
一回到家属院的家，张铭川就看到墙角有个半米高的保险箱。
林岚清急忙走过去，用手挡住输入了一串密码，然后拿出房产证和存折递给张铭川。
“老公，看，东西都在这儿。”
张铭川打开房产证和存折，确认信息无误后，正想装进包里，林岚清迅速将房产证拿过去锁进了保险箱。
“存折你拿着，毕竟是你挣的钱，但房产证就放保险箱里，丢了可不好！”
“这是我爸的房产证，为什么要锁在你的保险箱里？”
“我帮咱们保管，保险箱就在家里，你不是每天都能看到？”
“密码是多少？”
“以后你需要用房产证的时候我再告诉你。”
说着她握住了张铭川的手，“医院，你做检查，我顺便去看看少杰。”
顺便去看看唐少杰？
张铭川苦笑了一下，看唐少杰才是真的，带他去检查才是顺便的。
医院也好，他可以找借口让林岚清留下来陪唐少杰，这样他就有时间去军区总院。
医院看到李丽华时，他心里隐隐不安。
唐少杰不知为医院大厅等着。
“哎呀！闺女你终于来了！医院肯定能等到你们！”
“岚清，你怎么都不跟李姨说新房子的地址，李姨医院，见你不在都快急死了！”
林岚清急忙走到唐少杰身边。
“你不好好休息跟我妈在这干嘛？万一我今天不来，你们难道要在这等一天？”
说着摸了摸他的额头，“胃不好就不要在这吹风，着凉就不好了。”
李丽华压低声音，“清儿，我还不了解你！你不就是为了天天能见到少杰才把他带来城里的嘛！”
林岚清不自然地低下头，“先去少杰病房再说！”
“岚清你等等！”
唐少杰推了一把李丽华，“姨，你不是要陪张铭川做检查吗？快去，现在人不多不用排队。”
“对对对，走，铭川，咱们去做检查！”
张铭川心里清楚李丽华想干什么，但他这病只要不吃药就影响不了生育。
为了避免争吵，他干脆跟着李丽华做完了所有检查。
“什么意思？因为他的身体疼痛会影响女人的受孕机会？”
医生有些不耐烦地看了李丽华一眼，“这病又不是什么绝症，等男方治好再要孩子不行吗？”
“可是我女儿要是明年生不了孩子，她就发不了财了！会断了我家的财路的！”
张铭川后背疼得实在无法与她争论，拿着报告准备去唐少杰病房时，林明辉不知道从哪突然冒了出来。
“姐夫，少杰哥为了感谢医院，特意在饭店定了个包厢，我姐跟他已经过去了。”
“医院吗？我做个检查的功夫就去饭店了？”
“姐夫，你就去吧，听说我姐还给你准备了惊喜呢！”
张铭川犹豫了一会，“走吧。”
就当是两人离婚前最后一顿饭吧。
医院门，一辆锈迹斑斑的面包车停在路口。
“姐夫，少杰哥还专门安排了车来接你。”
直到车停在城北一处已经半塌的平房前，张铭川终于发现了不对劲。
车厢门一打开，几个壮汉冲了上来将他拉进了平房里。
他随手拿起了木棍指着众人，“要干什么！”
一个秃顶的中年男子吸着烟出现在李丽华面前，他指着张铭川，“就是他？”
李丽华点点头，“快，唐少杰说你这有偏方能治好他这病？你可一定要保证我女儿今年怀上孩子！是男是女都行，只要生下个活的就行！”
医生匆匆一瞥张铭川的检查单，只一秒钟，便自信满满地说：“小问题，吃了我的药，再活动活动筋骨，啥毛病都能解决！”
张铭川心中的怒火瞬间爆发。
“你们这帮人，没有行医资格还敢给人治病，这是违法的！别闹了，都给我滚开！”
话音刚落，他一脚踹翻了摆满黑乎乎药水的桌子，转身就要离开。
突然，他感到后脑勺一阵剧痛，被狠狠击倒在地。
林明辉手里紧握着一根铁棒，怒气冲冲地说：“你别想挡我林家的财路！小心我宰了你！”
李丽华一把拉住医生，急切地说：“快给他喂药，该怎么治就怎么治！”
张铭川摸了摸后脑勺，鲜红的血液正慢慢渗出，他感到身体开始变得麻木和僵硬。
他看着李丽华，说：“妈，我后脑勺流血了！”
“哎呀，我儿子能有多大力气打你，这血可能是我儿子自己手破了，血蹭到你身上了。”
医生拿出一份免责协议，但张铭川坚决不签。
李丽华抢过笔，迅速签上自己的名字，然后把协议随意扔在地上。
“我是他丈母娘，我签也一样！”
可是签完字后，医生却伸长脖子听外面的动静，什么也不做。
直到汽车的引擎声渐渐响起，医生突然打开地上的药瓶，准备将药水灌进张铭川的嘴里。
“张铭川！”
是林岚清的声音。
张铭川如果没闻错，这药水是农村用来杀虫的。
他想站起来，但头痛欲裂，几乎睁不开眼。
李丽华和林明辉听到林岚清的声音，面面相觑，脸色苍白得像两具尸体。
林岚清冲进屋子，大步跑到张铭川身边。
张铭川看着她，说：“岚清，那瓶子里是……”
下一秒，林岚清狠狠给了他一巴掌。
“你为了治这个病，什么药都敢吃！你就这么不想我明年当妈妈吗？”
“如果你好好跟我说，我可以等你病治好了再生孩子！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，表面上为了实现我的梦想什么都愿意做，背地里却吃各种药，就想让我生个不人不鬼的怪物，然后抛弃我和孩子吗！”
张铭川抓住她的手，说：“不是我，是你妈带我来的……”
“张铭川，你真不是个男人！”
张铭川余光看到唐少杰捂着胃走进屋子，“你想让岚清生个有缺陷的孩子，然后好抛弃她和她离婚是吗？我知道你们城里人心思狡猾，但我没想到你能这么不是人！”
唐少杰一进屋就搂住李丽华，然后用力捏了下她的手，“阿姨，要不是你跟人说让我们快点来这，万一张铭川之后让岚清怀上了，生个怪物你们可怎么办！”
林岚清眼泪一滴滴落下，“原来你真的想和我离婚？”
“是你妈和你弟带我来的！”
“张铭川，你别再撒谎了！要不是李姨找人通知我们，你现在买好药早就把药吃了吧！”
“不是我，我后脑勺……”
林岚清冷笑一声，“好，你说不是你是吗？”
她转头看向医生，“是他自己来的这吗？”
医生从胸前口袋掏出一支烟，看了唐少杰一眼，然后低下头，左手指着张铭川。
“他给了我三百块，让我卖药给他，要求不仅能治他的病，还要保证他服药期间生下来的孩子是个畸形儿，他说他要好好教训一下他媳妇。”
林岚清颤抖着跪在地上痛哭，“原来你真的想和我离婚，那我就遂了你的愿。”
说着她拿起地上的药，说：“来，我喂你喝药。”
话音刚落，她用力将药灌进张铭川嘴里。
“哎哎哎，那个药……”
唐少杰狠狠瞪了眼想要阻止林岚清的医生。
张铭川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林岚清，撑起身子的时候，左手碰到了那张签了李丽华名字的免责书，在彻底失去意识前，他将东西紧紧攥在手里。
李丽华突然大喊。
“血！他后脑勺怎么那么多血？”
林岚清看了一眼张铭川的后脑勺，见血液不断涌出，忙拉住医生的手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
就在这时，张永忠开始不断呕吐起来。
唐少杰站在医生面前，拉着林岚清，“这医疗条件太差了，医院吧！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！”
几个人抬着张铭川急忙冲出了平房。
张铭川再次苏醒，他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，但眼皮却沉重得仿佛压着千斤重担。
他终于勉强睁开了一丝缝隙，天花板上的白光却刺得他眼睛生疼。
耳边是仪器的嘈杂声，他想挪动身体，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。
“王医生，二床的病人醒了！”
张铭川看着周围的医生和护士，竭力想要发出声音。
“王医生，求您帮个忙，别让我媳妇和她家人靠近我，行吗？”
张铭川眼中流露出的绝望让医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。
医院时，他询问为何会有头部受伤和中毒的情况，周围的人都支支吾吾，说不出个所以然。
“您还有其他亲人吗？或者您信任的人？”
“文工团的团长，徐志明，请您告诉他，我需要他的帮助。”
“好的，您放心在ICU休养，我马上派人去部队找他。”
“王医生，医院时手里应该拿着东西，不知道您注意到没有？”
“我去问问护士。”
当医生回来时，他手里拿着一张皱巴巴的免责书，看起来稍微安心了一些。
医生帮他展开后，在灯光下，张铭川看到了患者签名处。
“李丽华”三个字歪歪扭扭地写在纸上。
医生拿出一个纸袋，将手术同意书放进去，然后放在了张铭川的床头。
徐志明穿着防护服走进病房，一看到张铭川，脸色立刻变得苍白。
看着张铭川被绷带紧紧包裹的头部，还有那几乎发青的脸色，他忍不住鼻子一酸。
“发生了什么事？”
张铭川紧紧握住他的手。
“徐叔，我没用，求您帮我个忙，行吗？”
“你说。”
“我要和林岚清离婚。”
张铭川被白布覆盖着推出手术室时，听到一群人涌上来围在他的床边。
林岚清那熟悉的声音响起，
“医生，这是……这是我丈夫吗？”
“你丈夫还在里面抢救呢！快给我们让路！”
林岚清松了一口气，李丽华抱着她，“清儿啊，铭川命大，不会就这么走的，他也不会舍得离开你！”
“妈，我还没给铭川生个孩子呢！”
张铭川笑了。
以后的日子，你林岚清就和唐少杰好好过日子，生儿育女吧！
那晚，一辆军用黑色医院。
张铭川坐在车里，没有回头。
抵达火车站时，徐志明站在月台上，紧紧地搂着徐志明。
“到了南城就专心治疗，你父亲留给你的房产，我会帮你争取回来，至于离婚诉讼需要的律师，我也会帮你找到合适的。”
张铭川心中既悲伤又感激，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对徐志明的谢意。
“孩子，以后要过得好，不然我以后下去了，怎么向你父亲交代呢。”
“徐叔，等我身体恢复了，我想去边疆慰问演出，为了林岚清，我走了不少弯路，你觉得我还能重新开始吗？”
“当然可以！你才29岁，我会写信给南城军区的文工团团长，医院康复后，直接去找他。”
火车缓缓启动时，张铭川透过车窗，目光紧锁在站台上的徐伯身上。
他站在窗边，目送着那逐渐远去、逐渐缩小的身影，不知何时，泪水悄然滑落。
张铭川意识到，这次他真的要和过去说再见了。
与此同时，在医院里，林岚清坐在急诊室门口，和唐少杰一起享用快餐。
旁边的李丽华递给林明辉一个鸡腿，大家就这样轻松地享受着。
几个护士经过手术室门口，忍不住对他们投去几个白眼。
“自己的男人生死未卜，她竟然还能和别的男人在这里亲昵地吃饭！”
“就是，人要是不要脸，什么缺德事都做得出来！”
旁边的唐少杰突然站起身，“你们说什么呢！我们等了两天了，吃顿饭怎么了？”
“你还真是不要脸，等了两天，吃了不下十顿饭，可里面的病人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吃饭呢！”
林岚清的表情瞬间僵硬，她站起身扔掉饭盒，披上外套往外走去。
唐少杰突然冲到手术室门口，用力敲打着门。
“医生！张铭川到底怎么了！”
唐少杰其实心里也很害怕，他可不想张铭川真的死了，那样警察一来，他就麻烦了。
王医生面无表情地从手术室走出来，“你是怕病人死不了，所以大声喊叫想催他死吗？”
唐少杰脸色突然变得苍白，他慌张地瞥了林岚清一眼，“怎么可能！”
“张铭川的家属在哪里？”
林岚清赶紧走过去，“是我，我是他的妻子。”
“病人农药中毒洗了胃，又因为后脑勺受到严重打击，现在被转到了重症监护室。”
“农药中毒？后脑勺受到严重打击？”
“不是你这医院的吗？难道你不知道病人晕倒前到底发生了什么？”
林岚清双手不安地放在身侧，双脚也不自在地移动着。
“我什么时候能见他？”
“说不准，但至少需要一两周。”
“对了，病人之后一年内都不能进行夫妻生活了。”
“什么？”
李丽华紧紧抓住医生的袖子，“那你治啊，医院的医生不是很厉害吗？给我女婿治好啊！”
王医生指着唐少杰，“可以让那位男士给你女儿帮帮忙！”
说完王医生推开手术室门准备进去，却在门快要关上时回头看着林岚清。
“还有一件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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